花娃娃

事实上你们对我的百般注解和识读,并不构成万分之一的我,却是一览无遗的你们。

红酥手(三)

性转旭。

预警看前文。




      兰陵金氏失了一个如此重要的囚犯的消息像插了翅膀,又随着小捕快被绑架之事越闹越大,闹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这场大风波终于扣不住了,连脸皮最厚宗主金光善都不再好意思把自己关在民间那美人如云的秦楼楚馆里,只好打着哈哈让人代笔了一份公告。大意是:皆因我们兰陵金氏管理不严,才让温家死囚越狱而出,错皆在我一人身上,我将安排出去所有人手,只盼早日将她缉拿归案。


      金氏弟子亲近之人,以金光瑶为首,随之纷纷表态,囚犯越狱,罪不在宗主,罪在孩儿无用,罪在兰陵修士无用,罪在狱卒无用。一时间虽在仙门百家心中凡兰陵金氏者,这过错是谁都跑不了的,但金家内部倒是完成了责任的互相推诿,彼此间达成和解,难得的其乐融融。


     本来戏做到这步也算完了,可不知是谁出了个馊主意,即号召兰陵金氏修士在抓住囚犯前概不许升烟食荤,以表赤子之心,感动上苍,分宗主之忧。


     入冬来年节颇多,自然不可能不开火做饭的。各人心中对这条提议都直骂娘,又谁都不愿意当了出头鸟顶上一个不愿意为宗主分忧的罪名,除了金显一家担心小徒弟无心用饭以外,各人俱在深宅后院内开了小厨房偷偷地传杯递盏浅斟低唱,瞒上不瞒下而已。


     旁人可以这么做,可金光瑶自认祖归宗以来就为金夫人所恨,住所偏僻,小厨房按照份例是有的,可是没几个人在里面,寻常也不开火。


    不过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他想办法托小丫鬟塞了些碎银子给外出的买办,钱到位事情就好办,到晚间果然送来了不少菜蔬,都交给小丫鬟打理,那姑娘许久没动厨艺,早就技痒难耐,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夜宵一送到,屋里就弥漫着一股的醇厚香气,烤的金黄油亮的鸭子,都片成薄片,配了一碟薄如蚕翼的春饼,一碟葱丝。


     他一天忙下来,光吃些青菜豆腐,早有些扛不住了,闻到肉香不由食指大动,解下帽子放在一旁,又将一本小书摊开放在面前,非是公文,只是寻常的姑苏画本子,一面用鸭肉卷了张饼,一面看着,偷得浮生半日闲,倒是颇得乐趣。


     忽听喵喵几声,却是毛绒绒的一只白团子蹭到他脚边,这只猫也是打赢温家的战利品之一,曾经是温旭的猫,是当年她舅舅送给她的,极通人性,温旭格外爱惜这只猫,给它取名奶糕,十分娇惯,宠得和不夜天二小姐一般,人曾言不夜天内有温郎处必有其爱宠。此猫属异域名种,浑身雪白,连一根杂毛也没有,眼睛中隐隐透出海水般蓝意,是那种让人一见就忍不住赞扬它漂亮的猫,生的可比温旭美貌,也比她更招人喜欢。


     温家覆灭后,温狗是要斩尽杀绝一个都不能留的,温猫却可以酌情考虑一下,当时盘算着几方势力已死伤殆尽,金家才带人冲上炎阳殿,四下无人,却是这只猫跑出来,用爪子扒拉着金星雪浪的袍角,喵喵直叫。


     金子勋被烦的不耐,想把这只白团子一脚踢开,还遭到了伯父的呵斥:“你踢它干什么?你去踢人随便,踢猫不行!”


     事实证明,除了“爱狗人士”,重猫轻人的爱猫人士也是存在的,金夫人也在这件事情上难得和丈夫达成共识,把这只猫养在了金麟台,每天睡觉可以没有丈夫,但一定要搂着这猫,娇惯的十分不像样。


     事实很快又证明,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猫虽没有色衰,金宗主两口子却很快喜新厌旧,把猫随意丢到厨房,交给厨子去养。


     可怜的娇小姐沦落到吃人剩饭为生,还经常被长期驻扎在金麟台的大橘欺负得毫无还爪之力,只能委屈的喵喵直叫。


     有一次恰巧金光瑶路过,觉得它眼睛有点像蓝曦臣,就这么一时兴起,就把它抱回自己住所养着了,金光瑶很会养小孩和宠物,很快就养成了圆滚滚一只。


      此时它正扒着金星雪浪的一角讨吃的,金光瑶俯下身,让它把爪子放在自己手心里,那两只肉垫呈粉红色,毛绒绒,软乎乎的,轻轻踩踩金光瑶白皙的手掌心。


     金光瑶把猫抱起来,笑道:“你主人是只渣猫,她偷偷跑出去了,你知道吗?”


     奶糕略一歪头,喵的一声把一只爪子“啪”的踩在金光瑶嘴上,意思很明显:闭嘴,人类!


     金光瑶笑而不语,起身去取了一整套妆奁,打开里面梳篦俱全,皆是金镶粉红芙蓉玉,打造的格外精巧,除了尺寸小些,和昔日温旭所用一般无二,也是当年岐山温氏打来专给猫梳毛用的,金光瑶随手取出一把小巧的玉梳子,一点点给它顺毛。


    

  

   

      日子过的快,转眼就到了金宗主过寿的日子,虽然金光善的岁数称过寿有点勉强,但高低要大摆生日宴的,天气还没有暖和起来,雪没下,灯笼照旧要点。点灯的丫鬟小厮轻手轻脚除去灯笼外罩的红纱,擦燃了火绒,点燃灯芯,一盏盏灯笼亮起来,照的人影幢幢。


     过了这些日子,那女囚还是没有动静,虽巡查盘问一如既往,但各人心中都不约而同的松快一些,更不要说前日刚有的喜事,那个被抓走两个月的小捕快,回来了。


     章尚被发现时就被搁在金麟台门前的汉白玉阶上,整个人瘫软在地,一动不动,众人都不知他是死是活,在金显到来之前无一人敢动,还是金光瑶亲自走下台阶,探探鼻息,示意围观众人无碍:“没事,只是睡着了。”


     待金显来,才把章尚安顿到后院休息,找来大夫检查,章尚身上无伤,也没收什么虐待,只是被人点了睡穴,便睡着了。


     两个时辰之后章尚才悠悠转醒,为怕吵醒他,室内只点着一盏灯,灯光昏暗,章尚抬眼看去,但见烛火之中,明珠师妹一张俏脸一明一暗,容颜如花,一时乍见伊人,实不知是真是幻,伸手握住她手掌,小声唤道:“妹子。”


     明珠听到他的声音,猛一抬头,二人四目相对良久,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章尚将她搂在坏里,不住安慰:“我不是好好的吗?”


     好在她只哭了一会,就已忍住,明艳的脸上泪痕未干,又添了笑意:“你醒了,吃了饭就收拾收拾吧,父亲和金宗主都在等着你问话呢。”


      正殿里正中一把简简单单圈着扶手的紫檀木座椅,左边两柱间摆着一条紫檀木长案,两案上都堆满了笔砚,炉子里烧着寸长的银炭,那火红里透着青,没有一丝烟,所以温暖如春。


      坐在左手紫檀木桌旁绣墩上的金显清清嗓子,不紧不慢的开口:“孩子,你遭了什么事,都一五一十的跟宗主说出来。”


     章尚答了句:“是”,一时花厅上寂静无声,只候他开口说话。


     自江水上那少女连杀一伙追兵以来,章尚不敢与她争执,荡舟远远到了别处,他年少力强,不多时就靠了岸边,那少女用短剑在船底砸出个大洞,不时有江水灌入,不多时便会沉入江底,在荒野间不依道路,领着他径向西南。


      直到天色泛白,二人才行至镇甸,那少女从怀中取出银子,径直向店家买了饭菜,鸡鸭俱有,只是没酒,她大大方方,似半点都不在意自己在逃之身,不多时饭菜端上来,那少女道了声谢,自己持筷吃起来。


      章尚久不参与金麟台之事,并不知道这囚犯底细,只无端就觉得这少女从前家境一定不错,不止是有钱,还很有势力,那一股天然的斯文温雅,刻进骨子里的好教养,便是对着店小二也彬彬有礼,半点没有目中无人的傲气,也无自家落魄的心酸,不卑不亢,是最富贵尊贵的人家作派。


     章尚一时顾不得她是绑匪自己是兵,轻轻抿抿嘴,小声试探:“那个……你从前,家里一定很有钱吧?”


     那少女持筷子的手顿了顿,笑谦道:“也没有,小富即安罢了。”


     听他说到这里,在座各人都是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二人吃完了饭,那少女又带着他去了市集,投了家大店住下,二人谎称夫妻,就开了一间房,她取出一锭银子,拖店小二去换最好的医师来,不多时郎中来了,屋里不大,虽隐藏在屏风之后,人还是隐约可见,她天生瘦高的小骨架,手腕小的就成年男子的两指宽。那少女又褪去外衫,章尚这才看到她削肩腻肤下最可怕的伤口,似乎曾被人用铁钩钩住肩胛骨,此时一路打架疾驰伤口崩裂,鲜血直流,他扭过头,不敢再看。不多时医师开好了药,那少女盈盈转出,又找了炉子熬药。


       章尚早对她好奇多于害怕,故意激将,道:“你以前定然做了许多坏事,他们才这样对你。”


       谁知那少女也不生气,只莞尔一笑:“可不是嘛,小郎君也累了一天了,我可不想给你讲故事,睡吧。”


      这样歇了一晚,第二日天明,待他醒来,那少女已买了两匹膘肥体壮的良驹,二人并驾齐驱,在大道上向北跑了一阵,那少女让他下来,自己在马臀上狠狠抽了几鞭 两匹马嘶鸣不止,跑进深山,如此也算故布疑阵。


      金显眉头紧锁,叫他捡重点的来说:“她最后穿的什么衣衫?什么形貌?又跑去了哪?”


     章尚见师父问话,恭敬道:“她点了徒儿睡穴,之后我便人事不知,只记得她跟我说,自己要回来取走自己的东西。”


      金显粗粗黑黑的眉头紧皱着:“我已查访了金麟台附近弟子无一人送章尚进金麟台,是那女犯自己将人送过来等着我们发现”他越说越气,蒲扇样的大掌猛地朝桌上击落,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把金光善吓了一跳:“这分明就是向我们示威,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说罢吩咐徒弟:“速将那女子形貌画出来,三天之内,必将她缉拿归案!”


     金光瑶见缝插针,见炭盆燃的快熄了,吩咐人换了新的,又将镂空铜盖各自盖在火炉上,此时才转过身请示:“父亲,既然女囚凶恶,今年的生日宴还要如常举办吗?”他嘴里问着金光善,头垂得低,一副恭顺温柔之态,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偷偷看向金显。


     金光善此时焦头烂额,女犯逃跑之事本已闹的天翻地覆,此时请帖都发了出去,若此时撤回,人心惶惶事小,丢了兰陵金氏面子事大,可不撤回又怕她来趁机捣乱杀人,一时也没了主意,也看向金显。


      金显大手一挥,道:“有我在叫她不敢来犯,宗主照办不误就是。”


     众人心中似吃了一颗定心丸,金光善重有露出笑容来,命人亲送了金显师徒出门,待目光再看不到他二人的背影,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如罩着一层寒霜一般:“这世道真是变了,这么个东西都敢在这耀武扬威,这次过后,总得让折折他的锐气。”


     金光瑶点头道:“是。”


     金光善面沉似水,有些焦躁,似自言自语,又向在问儿子:“她说要回来取走自己的东西,是什么?”


    金光瑶依旧波澜不惊:“温家覆灭,各家都有战利品,她取什么都有可能。”


   金光善冷笑道:“但愿不是要来取你项上人头。”





      天上终于下起雪珠子,如椒盐,如细粉,零零星星撒落着,金麟台的宴会就举办在牡丹亭,这宴会厅不是最大,却正位于金麟台正中,为保证安全,四面高楼间都满是修为高强的修士,更有十人一组,每一刻钟,沿着金麟台每处巡查一遍,只为万无一失。


     金夫人端坐主位,脂粉掩去了脸上憔悴,头上珠宝光华灿烂,她虽已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宜,盛装之下更是珠光宝气,雍容华贵,少夫人江厌离坐在婆母下首,相比之下,真是暗无颜色了。


      一个品级不低的修士飞快的跑进来,报道:“泽芜君含光君到!”


     众人皆往门口看去,但见犹如霜雪初降,月华满堂,蓝氏双璧一同现身,直是满堂生光,见者无不动容。


    金光瑶第一个迎过去,道:“二哥和忘机一起来了。”


     他连日里颇为忙碌,神情中难免带着几分憔悴,乌黑的眸子也带了倦意,一张面孔也略见苍白,蓝忘机素来冷若冰霜,蓝曦臣却不由心生怜爱,道:“真是辛苦你了。”


     金光瑶笑道:“二哥跟我说这些干什么,真是。”他接着小声了点,道:“大哥也已经到了呢,等下散席,我们三个小聚一回。”


     三尊果真又另聚一场,室中地炕还是烧的极暖,又另置有熏笼,那熏笼错金缕银,极尽华丽,只闻炭火噼叭的微声,宴会上几个人都没用很多,小厮轻手轻脚地新添上菜肴。


      金光瑶忙着布菜:“二哥,尝尝这道蒸鲫鱼,是特意从姑苏找的厨子做的。”蓝曦臣轻轻答应一声,眼睛却望着墙角一株梅树悠然神往,看了片刻,突然起身步至案前,提笔一挥而就,但见画中十余株寒梅,梅蕊未吐,但筋骨强劲,几能闻到寒香凛冽,梅花画的栩栩如生,却又别有一番开阔迹象,旁注着一行小字。


      金光瑶笑道:“这张图又是千金难求了。我喜欢,二哥,你就留下给我吧。”


      蓝曦臣也笑:“阿瑶喜欢,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又转身望着聂明玦:“我给大哥也画一副吧。”


      聂明玦见他开口,神情中难得带了几分柔和,道:“我素来不在这些上留心,曦臣不用麻烦了。”


     金光瑶揉揉额头,叹了口气,似有感叹,道:“唉,日子过的真快,去年下雪时我哪想到如今能和大哥二哥聚在一起,也可惜,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啊。”


     蓝曦臣性情温和,犹未觉得什么,聂明玦却开口了,声音中不带任何情绪:“是她自愿选的。”


     金光瑶试探着笑道:“是呢,也不知道她会去哪。”


     聂明玦语气平静如常,道:“她极想留在这修仙界,对她来说,留在修仙界的重要性远甚于性命,肯定会再出现,把她擒住就是了。”


     他心里却在想:除了我,谁能擒她?


     这样想,心里泛起痛苦,还隐隐有一丝背德的骄傲,为她骄傲,为两个人两心相依的骄傲,让人更加自责难受。


     宴会的觥筹交错,迎来送往,正热闹间,一根儿臂粗的绳索已经悄无声息搭上了金麟台附近宅子飞檐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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