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娃娃

事实上你们对我的百般注解和识读,并不构成万分之一的我,却是一览无遗的你们。

离歌黯(二十六)

道长单性转预警

部分内容取自原著





     阿箐在院子外守了一天,看见薛洋进屋,才敢微微地动了一下。她人小,一直偷偷蹲在墙角,一下子起来便站不稳,滚到了地上,蠕动半晌才爬起来,艰难地向前走了两步,走活了筋骨,这才探头望进院子里。

 

     她已经逃了一段时日。走在附近的陌生城镇里,拿着竹竿,又在装瞎子,逢人便问:“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仙门世家呀?”“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厉害的高人呀?修仙的高人。”

  

      奈何,并没有什么人把她的询问当作一回事,往往敷衍两句就走。阿箐也不气馁,不厌其烦地一直问一直问,一直被挥手赶开。实在问不到什么。

  

   她走了一天,问了一天,累得不行,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一条小溪边,捧起溪水喝了几口,润了润干得要冒火的嗓子,摸摸头上晓星尘赠的小狐狸簪子,瘪了瘪嘴,又想哭,肚子也饿的咕咕叫,她从怀里摸出一只白色的小钱袋,还是她从晓星尘那里偷来的那只,又从钱袋里抠出一颗小小的糖果,小心地舔了舔,舌尖尝到了甜味,就把糖又装了回去。她身上没多少钱,只得又重操旧业,摸几个铜板,买一张烧饼充饥。


     她不知道晓星尘现在怎么样了,是死是活,虽明知薛洋手段狠毒,却也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今日趁薛洋外出便又偷偷摸了回来。彼时夕阳西下,半天都是红烧云,整个院子里都满是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子打在晓星尘脸上,给她整个人都镀了一层亮闪闪的金边,她眼睛脖颈处的伤口已被薛洋重新裹好,连手指被拂雪剑锋割出的口子也上了一层药粉,她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窝成小小一团,犹如一尊神形枯槁的石像。


     薛洋进了门,将霜华放在一旁布好的阵法里,去掀开被子,仔细看看晓星尘身上伤口,“啧”了一声,道:“难搞哦。”他此时已用回了本音,声音中犹带着几分少年气,很好听,单凭声音,谁也想不到,这少年会是一只灭绝人性、丧心病狂的恶煞,一个披着一张俊俏人皮、学人行走、说着人话的魔鬼。


      薛洋去烧了热水,先自己洗了手,再仔细拆开晓星尘劲上脸上蒙的纱布绷带,先将伤口清洗干净,晓星尘当日求死之至甚坚,长剑虽被及时抢下,那一剑还是割的极深,皮肉翻卷,只差一点便割开了喉管,此时被水一激,其痛钻心,她连疼的额头都涔出细汗来,身体微微摇摆,却死死咬住下唇忍住,连一声呻吟都没出。薛洋又帮她换了眼睛和手上的药,再替她擦了擦脸,从怀中取出一只包袱,笑道:“你饿了吧?我给你找吃的去了。”说罢打开包袱,将热乎乎的包子搁在她膝上,又撕开烧鸡,将一只鸡腿递给她:“快吃啊,刚出锅,还热乎着呢。”


     晓星尘没有打掉他递过来的东西,连头都不抬,还是一动不动的缩在那里,对那些香气扑鼻的食物提不起丝毫兴致,犹如老僧入定,薛洋毫不在意,继续道:“快吃啦,你一天都没吃东西,肯定饿了。”


     晓星尘其实没有感觉到饿,在平时,她的肚子每到该吃饭的时候就饿了。可现在,她很少想起来吃饭,她满脑子都是自己被欺骗了几年,把一腔感情全扔进了深渊里,善意被人践踏,自以为在除魔降妖,双手却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又亲手杀了自己的好友,想了许久,她脑子变的浑浑噩噩起来。


     薛洋见试了几次她都不理自己,整个人似乎被装进了一间大冰窖,说出的话立刻被冻成了冰碴子,脸上一沉,却毫不气馁:“你生我气的话,打我骂我都行,不要饿死自己嘛。”


      晓星尘没反应,给他来了个充耳不闻。


     薛洋摸摸下巴,把吃食都放在一旁小桌上,自己伸手去握晓星尘的手,只觉掌中纤手寒凉如冰。那一日,霜华一道澄净的银光划过薛洋那双仿佛暗无天日的幽黑眼睛,他陡然反应过来,似乎好久好久以前,久的像是在前世了,也是这样一道剑光,紧接着,晓星尘松开了手,殷红的鲜血顺着霜华剑刃滑下。


     再然后,他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漫长绝望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猛然警觉,下意识以最快的速度用手握住了剑刃,生生抢下了那把剑。


    薛洋此时怀着深深失而复得的庆幸,双手握住她一只手掌,先搓了搓,见没什么用,又放到嘴边,用嘴对着她手心轻轻哈着气,声音很轻柔:“你吃一点嘛,什么都不吃,都瘦了呢。”他望着晓星尘瘦削纤纤的肩头,忽然笑道:“我看看你瘦了多少。”手指一伸,向晓星尘胸口摸过去。


     晓星尘还是无动于衷,只在他手指将要碰到单薄睡衣的那一刻,忽然出手狠狠在他脸上打了一个耳光,她重伤后本身上无力,但这一记耳光蓄了她所有的力气,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打的薛洋的脸向一侧偏过去。


      薛洋只觉被打的那半边脸说不上多疼痛,却灼热烫人,不由微微一愣,当日事发之后,晓星尘只当没他这个人,怎么跟她说话她都不理,这记耳光倒算得上这几天她唯一的回应了。晓星尘往常对他无比恩爱,偶有拌嘴也是斗气一会就烟消云散。便是昔日二人跨越三省,晓星尘也没这么重击他面颊,转瞬间,他又想到今非昔比,既然事情已被她发现了,过去总总在她那里自然已是一笔勾销,她此时恨自己只怕犹在当年为常萍出头之上。薛洋心性本极爱迁怒旁人,想到此处,心里怒火中烧,眼中凶光又露了出来,声音却还是慢条斯理,道:“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没碰过?我们都好几天没亲近过了。”说着,一只手去擒她手腕,另一只去摁她肩膀,都用了真劲。


      晓星尘双臂外顶,用手肘去抵开他手臂,也是小擒拿中的招数,道理也很简单,取手肘力大于腕之力,便是幼童也可以使出来,若在平时,晓星尘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只是方才那一记耳光用尽了力气,本就没长好的伤口又重新涔出鲜血来,一招使出已气喘吁吁。


     薛洋轻易将她摁在身下,鼻尖对着鼻尖,晓星尘一言不发,喘歇片刻,一口气缓过来,忽然别过脸,一口咬在薛洋手背上。


     她此时没了剑,浑身上下唯一锋利些可伤人的就是牙齿,只是她浑身无力,咬的力道也不重,分明是奔着撕下一口肉去的,却只咬出两排整齐的牙印,从皮肤里面隐隐涔出点青红的血迹。薛洋“哎呀”一声,声音中全无痛楚,反而躺下身,把她拥进怀里,笑道:“这么凶啊,属小狗的吗?”


     晓星尘只觉他口气轻蔑,仿佛自己真是他养的一只宠物,又想到他故意欺瞒自己,自己又哪如一只宠物了?心里怒气痛楚更甚,她松开薛洋手掌,又重重一口咬在他肩头,胸前都被气的一起一伏,她缠眼的绷带薛洋回来时就换过了,原本是雪白的,可此刻,却有两团血晕从中细细渗出,越渗越多,渐渐透布而出,从眼窝处流了下来。两行血泪衬着皎白胜玉的皮肤,又是娇艳又是恐怕。


    薛洋看的心里一动,忽然狠狠低下头,吻净她脸上血泪,直到自己唇上也沾的满是鲜血,才将她和自己分开,“啧”了一声:“又弄伤了。”说着便起身,重新帮晓星尘打水换药,包扎伤口,待一切又收拾停当,自己才如常一般脱衣上床,盖上被子,又将晓星尘搂在怀中,伸手拂中她睡穴,道:“你不要乱动,我就什么都不做,只抱着你睡一会而已。”


      晓星尘自事发以来,伤口疼痛还在其次,心里悲痛愤怒愧疚惊惧交织成一片绝望,浑浑噩噩间,顶多是半梦半醒昏睡一两个时辰,连着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已是心力交瘁。她一开始还硬撑着不敢睡着,后来还是忍不住困意,这一觉睡的却甚是香甜,连梦都没做一个,待她醒来,天色已黑沉沉的到了深夜,她动了动,发觉薛洋还躺在她身边,手臂圈住她,似在沉沉好睡。


     她睡了这一觉,脑子清明了些,轻轻将薛洋的胳膊往上抬,自己悄悄下地,她脚步无力,只得摸着床沿缓步而行,霜华旁有薛洋设的阵法,她只要稍凝灵力,便觉丹田中剧痛,似有几十把小钢刀在不停的插,知道是因为自己碎魂虽被制止尚未完成,但魂魄震荡,灵力受损,起码得安心调养数月才能如前,此时便是拿到霜华,只怕也用不了。


     她又摸出院子,月色极好,如乳如雪,似纱似烟,周围又极安静,只闻蝉鸣,晚风扑面,吹得人身上寒浸浸的。晓星尘对鬼修只略有了解,不知道薛洋会将凶尸放在哪里,只能趁他睡着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宋岚一点影子,想来薛洋并未将自己炼的凶尸放在家里。


      她深悔自己昔日没多了解鬼修之术,此时不知如何施救宋岚,只记得从前听人说夷陵老祖能炼制出一种行动意识和活人无二的凶尸,当世能否再现此奇迹,却犹未可知,一时间柔肠百转,呆立在原地,只想到自己连累宋岚在先,害他性命在后,不管前路多艰难,哪怕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把他救回来,若他活不过来,自己是宁可死了好的。


      这样拿定注意,便欲转身回房。一件外衫忽然被人搭在她肩头,原来是薛洋行步如猫,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无声息走到她身边,她浑身一颤,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薛洋笑着伸臂圈住她腰,已不用注意让她发觉自己左手小指的异样,道:“和你一样啊,半夜睡不着就梦游来着。”


      晓星尘听他揶揄自己,知他明白自己心思,一时手足无措,伸手将一丝长发别在耳后,抿了抿唇,挣了几次才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径直回了屋。


    薛洋也不生气,跟在她身后,笑吟吟一道回了屋,问道:“我早说你在这陪着我一如从前,你怎么不听话?”


    晓星尘大怒,她是从没冷笑过的人,今日却冷笑了一声才开口道:“我恨不得生啖你肉,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薛洋哈哈大笑,双手拍了拍:“好难得,发这么大脾气,你恨不恨我不要紧,你只要留在这里就是了。你要是不干,我就让你的好朋友去杀人,把这一城的人都杀的干干净净,全都做成活尸,还要把阿箐那个小丫头曝尸荒野,让野狗啃她……”


     晓星尘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是心寒,粉白是嘴唇都在微微发颤:“你跟我一同在这住了这些年,哪怕是在骗我,你就对他们全无情分……”


     薛洋笑道:“对啊,我是在骗你,可是骗你的你都相信了,不骗你的你反而不信了,不过也没关系,我是为了好玩罢了,他们都很无聊,我不喜欢,你却还很好玩,一直都很好玩,我只留着你就够了。”


     晓星尘听到自己到他嘴里只剩下个好玩,虽本就对他不存什么希望,却还犹如一把刀子戳在心上,泛起无尽的绝望,勉强道:“你也只能用这些人命威胁我了。”


      薛洋忽然想说:“我也想拿我自己威胁你,可你压根也不会在乎。”这句话在心里转了转,终究没能说出口,只摊摊手道:“招不在多,管用就行,你说是不是?”


      他见晓星尘只愣愣的出神,她赤足站在地上,露出睡衣裙摆下两条纤细的小腿,伸臂将她抱回到床上:“晚上有点冷的,再上床睡会。”


      再睡却也睡不着了,晓星尘翻身向里,熬过了一夜,第二日,薛洋起床做了早饭,端在晓星尘面前,道:“我要出去办点事情,晚点回来。”说罢带着霜华,又早早出门。


      阿箐晚上就在墙根底下眯了一宿,此时早醒了,脚已经麻过了三轮,又痛又痒,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密密啃噬,她的眼睛也肿了,看东西有点模模糊糊的。


     见薛洋的背影终于消失在义庄外,她才手拄着地站起身,义庄外设了结界,她无法进门,她嗓子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得用竹竿不停在地上敲击,盼屋里的晓星尘听见。


      不多时,晓星尘疾步从屋里跑出来,见到阿箐又惊又喜,问道:“我不是叫你……”


     阿箐连日来悲愁困苦,缺衣少食,还要提防薛洋会不会来抓她,精神如一把弓,本已绷到了极点,此时见到晓星尘,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抽泣道:“呜…我想找修仙的人…走了好远的路…但是根本找不到……”


      晓星尘听她声音嘶哑,知道她近来吃了不少的苦,更是心疼,若非结界相隔,真想抱住她好好安慰,只得柔声安慰道:“我知道,阿箐是好孩子,乖孩子,找不到也没关系,不要哭了。”


      好在阿箐只哭了一会,用手背抹干脸上泪水,肚子里发出咕噜一声。


      晓星尘不知道她在这守了多久,但知道她肯定是饿了,说了句“你等我一下”,当即奔回屋,将昨日吃剩的包子热了热,仔细包好,又从后屋中取出一把锹,从院内地面上挖个小洞,再从阿箐那头顺出去。


      她连日来水米未进,身体虚弱,只挖了不到两锹就气喘吁吁,心知不行,又回屋取了一把寸长的匕首,这次吃劲更方便,不多时已经挖通了一条小地道,将手里包袱从地下塞过去,只听阿箐欢喜的“啊”了一声,随后张口大嚼。


       晓星尘闻到食物香气,也觉得头晕眼花,只得坐在地上:“你以后不要再找人救我了,你还是个孩子呢,要照顾好自己。”


      阿箐狼吞虎咽吃完了一个,接着吃第二个,说话含糊不清:“可…可我没法照顾自己,薛洋…抓到我,我就死定了…”


      晓星尘心知此话不假,心里怜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脱口而出:“不如你去找我师父,我师门的人都很好,也会对你很好…”紧接着,她才想到,阿箐若是一个人能找到抱山,那早就去了,又何必满大街问修仙的人。


     阿箐没接话,只是吃完了三个包子,肚子里有食,精神似好了起来,道:“姐姐,我不会走远,每隔几天就来一次,等你好起来,我们再一起出去。”


      晓星尘忙道:“不可,你离的越远越好,等我好起来,自然可以找到你。”


     阿箐吸吸鼻子,不情愿的“嗯”了一声,也不敢久留,拄着竹竿敲敲打打的走了。


     晓星尘用土重新填满地上的小土坑,她被薛洋蒙骗,万念俱灰,只觉人生了无生趣,且一个修仙之人,手中长剑滥杀无辜,除了一死殉道,实在也没脸在活在世上,此时想到这世间还有一个小阿箐需要自己保护,又想到自己对宋岚的罪孽还没有偿还,不知道从哪升出一股力气来,回了屋中,自己也拿起一个包子,也不在意入口冰凉,她依旧没什么食欲,只得硬逼着自己一口口咽下去,吃了几口,忽觉胃里翻江倒海,跑出去刚吃进去的全变成面糊吐了出去。她知道怕是自己身体今非昔比,不敢在这样硬拼,将薛洋做的早饭倒了,另做了白粥,小口小口吃着,只觉似一线热流缓缓淌进自己身体里,手足也暖了过来,整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慢慢吃完,又将一直披散的长发别到脑后,自己运功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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